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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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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6章

衙役們敲鑼打鼓到家中報喜時,沈夏的第一反應居然是——租書生意幹不成了。

半年前,八叔考中秀才,租書生意便跟著火熱起來,八叔的那些書幾乎每天都在借閱狀態中,很少會在書攤上閑置,只會被借出去或者……還不回來。

租書攤子上已經半舊的書,按照規定,不還是要照價賠償的,花一樣的錢,買一本半舊的書,可以說是很不劃算了。

但每逢數月月考,租書攤都會迎來一波買書潮,八叔的那些書,已經有四分之一被賣出去了。

‘秀才’的影響便如此之大了,更何況舉人,還是解元。

沈夏半是高興半是驚訝的‘苦惱’著,這租書生意是做不成了,只能老老實實發展家裏的鹵肉生意了。

報喜的衙役一來,整個沈家村都跟著熱鬧起來了,張羅著要開祠堂祭祖的族老,跟沈老爺子商量辦流水席慶祝的裏正,哭得泣不成聲的沈劉氏被一群老姐妹圍著勸……

沈家新建成的院子裏圍滿了人,日入十多兩的鹵肉生意都不得不停了幾日,來招呼到家中賀喜的族人和親友。

沈家村人不多,早些年戰亂的時候抱團取暖,好些雖然早就出了五服,但交情並不淺,八郎中舉,可不只是一家的喜事,而是闔族闔村的喜事。

沈夏覺得,家裏這幾日都快成茶樓了,從早到晚,屋裏院裏就沒少過人,不是親戚來了,就是族裏人來了。

她仗著年紀小,屋裏屋外聽了不少,有單純來賀喜的,有來打聽四叔婚事的,更多是來投獻土地的。

所謂投獻,就是把田地產放到八叔名下,地還是原來的主人種著,只是每年要給八叔交租子,當然要交的租子肯定得比朝廷的稅收低。

如此,種田的人每年能留下更多的糧食,八叔拿出免稅的名額,每年都能賺一筆租子,雙贏,唯一虧的就是朝廷。

不過,八叔名下只有五百畝的免稅額,對這個世界已經有些了解的沈夏明白,五百畝是她們現在掏空家底也買不起的田產,但對最尋常的世家而言,有能耐的世仆也不止五百畝的田產,還是不用交稅的那種。

所以她壓根就犯不上心疼朝廷吃這五百畝的虧,還不如屋裏屋外多聽聽,這可是她難得能了解親戚和族人的機會。

自家的豬雖然還沒養起來,但村頭的百十只雞已經養成了,要打的樣打好了,八叔又高中舉人,都有人願意把土地投獻到八叔名下了,願意跟著她們家養雞養豬賺錢的還會少嗎。

在沈八郎回到家之前,沈夏已經在暗戳戳考察她的未來合夥人們了。

等到沈八郎回來,沈夏計劃書都寫好了,計劃書裏列了她看好的合夥人們,她希望八叔如果接受土地投獻的話,可以優先考慮這一部分人,這都是她覺得老實踏實有上進心的親戚和族人,至於被篩掉的那些,各有各的毛病。

太懶的不行,瞧不起女人的大男子主義不行,偷雞摸狗的混混不行,嚴重重男輕女的也不行……

“八叔,除了咱家的五十畝田,你剩下那四百五十畝的免稅田打算怎麽分?我是這麽想的——”

“不是四百五十畝,是九百五十畝。”沈八郎打斷侄女的話,解釋道,“舉人名下有五百畝的免稅額,但是作為解元,額外還有五百畝。”

這是本朝的規矩,現在還說不上好與不好,一方面是世族占有的田產太多,另一方面是人少地多,這麽多年的戰亂,世家大族沒遭受什麽滅頂之災,可百姓不一樣,老百姓死了一批又一批,外面閑置的荒田可太多了。

“剩下九百五十畝的免稅額,你看著分就行。”

沈八郎沒多囑咐什麽,一方面是相信夏丫頭的能力,另一方面也是相信他這個侄女的人品,跟他比起來,不管是這輩子的二侄女,還是上輩子的四嫂,都比他心慈,比他更能體恤人心。

他嘛,只想過些松快日子,所以哪怕是做先生,也不準備教蒙童。

沈夏瞪大眼睛:“我來分?”

“對,你做主分。”

她是侄女,不是女兒!

雖然沈夏也知道八叔一心躺平,備考鄉試的態度就很鹹魚,考中解元,也不願去做官,可能如今也不想在免稅田上費心思,但她還是震驚於八叔對她的大方和信任。

上千畝的免稅額,哪怕租子不是給她的,可這畢竟是八叔目前看起來最大的收入來源,是八叔寒窗苦讀十數年才考來的。

“八叔放心,我一定不會亂來,也不會胡亂許諾,等八嬸娶進門,我立刻把這些都送回來。”

沈八郎皺眉,八……嬸?他可並沒有打算娶妻生子,上輩子是不得不過繼九弟的兒子,這輩子他一沒皇位,二沒爵位,不需要有孩子,沈家的香火,自有大哥二哥和四哥,他都已經有六個侄子侄女了,爹娘日後還會有更多的孫子孫女,不差他這一支。

“沒影的事兒,就別瞎操心了。”

現如今還有四哥排在他前頭,家裏一時操心不到他身上,等過段時間,他去找個算命的來,給自個兒算個克妻的命,日後也就不用談婚論嫁了。

沈夏只當八叔是害羞了,就算是學神,也還是個沒談過戀愛的年輕人,放在大魏朝,都能算得上是大齡未婚男青年了。

家裏的另一個大齡未婚男青年——四叔今年都相了十幾場了,本來都沒什麽媒人上家裏來了,結果八叔中舉,上門給四叔說親的媒人可比給八叔說親的媒人多多了。

名下的免稅額,沈八郎都交給了侄女,他從營州帶回來的學生以及未來的教書安排則是都交給了老師。

“您看著安排,除了十歲以下的蒙童,我的課誰聽都行,但我只教一個班。”

何先生還是覺得不甘心,這舉人都考中了,離做官就差那麽一哆嗦,回來教什麽書做什麽先生,就算是在他的書院裏頭,他也覺得虧。

“你再好好考慮考慮,做官還能比科舉難嗎,朝廷那麽多官員,舉人才多少,從開國到現在,解元那就更少了,更別說你還是河北道的解元。”

“所以你做教書先生,可能這一生也教不出幾個舉人,但你要是做官,進士起步就是從六品,以你的學問考進翰林院不在話下,那是多清貴的地兒,不只是光宗耀祖,你喜歡看書,那裏多的是民間看不到的書……”

何先生是真替弟子覺得可惜,八郎如果出身世家,做個教書先生倒也無妨,反正什麽都不缺,還有家族幫著揚名,可八郎這樣的出身,這輩子止步舉人,做一教書先生,既不會有錦衣玉食的生活,也不會有太大的名氣,如此平淡一生,對得起八郎這一身的天賦才學嗎。

“老師,您是看著我長大的,我跟您相處的時間比和爹娘相處的時間都久,在我心裏頭,您不只是我的老師,我這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成為像您這樣的教書先生……”

官場覆雜,皇族與世家之間未來幾十年都消停不了,他無心進官場,只想躲清閑,但躲清閑有很多方式,作為舉人,就算不事生產,也足以養家糊口,更別說他還有個很會做生意的侄女。

他之所以選擇回書院教書,而不是去做別的,不是待在家裏混吃等死,不是跑出去游山玩水,就是因為這份師恩格外沈重。

何先生心裏頭依舊覺得可惜,但他這個弟子說話實在熨貼,實在可人疼。

“你這張嘴也太會哄人了,行行行,你先教一段時間,左右還年輕,什麽時候想通了,什麽時候再去做官也不遲。”

他夫人,他閨女,都沒他這個弟子會哄人,多適合做官。

可惜呀可惜。

書院裏的先生教哪個班都是有數的,學問最好的教甲字班,其次是乙字班,依次論之,何先生看著自己弟子默出來的鄉試試卷,書院裏的哪個先生都不及,但他總不能把書院所有的先生都往下調一個班,畢竟他心裏頭也盼著弟子能早點回心轉意。

再加上弟子鄉試還帶了幾個學生回來,有童生,還有秀才,這書院裏教甲字班的先生就是秀才,餘下的不是沒去考過,連秀才都考不中,怎麽能教秀才。

能教秀才的只能是舉人,那幾個學生也都是奔著他這個弟子來的。

“我打算額外給你開個班,你帶回來那幾個學生,都在這個班上隨你讀書,至於咱們書院原來的學生……有童生功名的才能進你那個班。”

那才幾個人?

何先生有自己的道理,書院雖然沒幾個童生,八郎自己帶回來的學生也不多,但教這種有了功名還要繼續參加科舉的學生本就比較費心力,他打算給八郎開雙份的月錢呢,這是書院的排面。

學學生送來的那些禮物,除了書院規定的束脩以外,別的他也不留,那些錦衣綢緞他也不缺,倒是八郎能用上。

“原來的學舍就不要住了,我在先生們住的地方給你騰幾間房。”

何先生還打著弟子教幾個月就反悔的打算,所以並沒有勸弟子在書院周邊買院子,先糊弄著住吧。

讓何先生萬萬沒想到的是,他這弟子還真就教上癮了,一年兩年三年……不挪窩。

書院附近住宅的價格一年比一年高,不只是書院周圍,整個縣城的房價都漲了,縣令都打算向外擴建了,誰讓他的弟子在考中解元後,又教出了河北道的下一屆解元,這幾年裏還教出來十幾個秀才,名震河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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